【推荐】保险公司多元化经营的发展思考保险公司经营

作者｜ 徐徐 郭腾龙「北京工商大学风险管理与保险学系」

文章｜《中国保险》2023年第5期

多元化经营是企业发展的重要战略，已成为我国众多保险公司的既定战略方针。什么是保险公司的多元化经营，体现在哪些层面？保险公司的多元化经营受哪些因素推动，实际效果如何？多元化经营又会面临哪些风险？结合当下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保险公司多元化经营具体如何开展？这些问题都值得思考和探究。

保险公司多元化经营的概念界定与内涵

1.多元化经营的概念界定

多元化经营最早由Ansoff于1957年在《多元化战略》中提出，他认为企业多元化经营是企业生产结构发生变化，经营的产品种类数量发生变化。Penrose（1959年）认为多元化包括最终产品的增加和企业运作的基本领域的增加。Gort（1962年）认为多元化是企业和市场的异质性增加。Pitts（1982年）则认为多元化经营就是企业经营不同的业务。综上，多元化经营是企业尽量增加生产产品的种类和数量，不只局限于一种产品或一个产业，扩大企业的生产经营范围和市场范围，实行跨产品、跨行业的经营扩张。多元化的经营战略可以分散经营风险，争取协同效应并且充分利用富余资源，发挥企业的特长，提高经营效益，促进企业的长期发展。

2.保险公司多元化经营的内涵

保险公司的多元化经营不仅有保险行业内的多元化经营，也存在跨保险行业的多元化经营。根据已有的保险公司多元化经营研究，主要存在以下三个层面的保险公司多元化经营。

第一个层面是保险公司在多个区域经营两种及以上的保险产品，即产品多元化和区域多元化。具体来说，这里的多元化产品指的是根据承保责任所区分的不同险种，如寿险公司经营寿险、健康险和意外险，财险公司经营车险、财产损失险、责任险等均可称为产品多元化经营。

第二个层面是保险公司同时经营两种及以上的保险领域业务，即业务多元化。如根据我国《保险法》，财产保险公司可以兼营短期健康险和短期意外伤害险业务。一般来说，保险公司不得兼营财产保险和人身保险业务，保险公司如果想经营自身牌照以外的保险业务，只能通过成立子公司拿到新的营业牌照来实现。

第三个层面是企业集团式多元化经营，保险公司除经营保险业务外，还经营其他行业，即跨保险行业的多元化经营。这种多元化不仅包括在保险业所在的金融行业大类中经营（如银行、证券、信托等），也包括超出金融行业涉足其他行业（如医疗、地产、汽车等）的多元化经营，主要有两种实现形式：集团控股式多元化经营和产业链式多元化经营。

保险公司多元化经营战略的驱动因素

1.多元化经营是保险内在属性所致

（1）保险的发展历程就是多元化经营的过程

保险起源于互助理念，从最初的海上保险和人寿保险，发展到今天的商业保险和社会保险，其互助本质从未改变。根据保险需求的不同划分为不同的风险人群，保险公司则提供不同类型的保险产品以满足不同风险人群互助的需求。随着时代发展，风险的种类逐渐增多，越来越多的风险纳入可保风险范围内，风险管理需求的多元化催生了保险产品的多元化，保险公司应势而起进行多元化经营。保险种类不断增加，提供的服务和保障也在推陈出新，这也是保险不断多元化发展结出的累累硕果。所以，保险发展的历程本身就是保险行业不断多元化经营的结果，保险发展与经营多元化密不可分。

（2）保险的经营原则要求多元化经营

大数法则和风险分担原则是保险经营的特殊原则。大数法则要求保险公司要根据自身承保能力，努力承保大量的具有同类性质与同类价值的风险与标的，而风险分担原则是保险人为了保证经营稳定性，应使风险分担的范围尽可能扩大。据此，保险公司最直接的方法就是通过经营多险种多业务以分散风险，通过不同险种的风险组合来达到部分抵消承保风险、在产品和业务层面实现多元化经营的要求。

（3）保险多重属性发展与多元化经营相辅相成

除了保障这一本质属性外，保险还具有金融属性、财务属性和服务属性等其他多重属性。保险产生之初，投保人投保目的只是在保险标的发生损失时得到经济补偿。随着保险的发展和投保人风险管理意识的提高以及需求多元化，保险公司拓宽了风险管理服务，保险的服务属性应运而生。而保险产品在与其他金融产品竞争过程中逐步提升的金融属性、财务属性等，更推动了保险公司向其他金融业务和产业综合经营的多元化。

2.监管和制度因素极大推动保险公司多元化经营进程

我国保险公司多元化经营经历了全面恢复业务与混业经营（1980—1995年）、严格分业经营（1996—2002年）、产寿险相互渗透（2003—2012年）、全面发展（2013年至今）等阶段，每个阶段的变化都离不开同时代的监管和制度要素。

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后，我国开始全面恢复保险业务。在此期间，政府虽然对保险企业的业务经营作了规定，但不具体和不明确，加之先前计划经济体制的残留影响，这一时期的保险公司都是产寿险混业经营，甚至还经营着酒店房地产等业务。直到1995年，我国颁布第一部《保险法》，明确规定产寿险业务分开经营，保险公司只能选择一种业务，不得兼营。原有的保险公司为满足法律规定不得不进行拆分或剥离部分业务，保险公司多元化经营进入严格分业经营时期，只能在各自的产寿险领域进行产品多元化或险种创新。进入21世纪后，我国于2002年修订了《保险法》，允许财产保险公司可以兼营短期健康险和意外险，产寿险业务重新开始相互渗透。2009年，原保监会发布《保险公司管理规定》，再次将产寿险业务限制放宽，允许保险公司成立子公司经营其他保险业务，各家保险公司纷纷投资设立产险/寿险子公司，实现了更高层次的业务多元化经营。2014年保险业新“国十条”颁布，再一次从制度层面为我国保险公司的多元化经营提供了新的方向和政策支持，推动实现更全面的多元化经营。2014年原保监会印发《保险公司所属非保险子公司管理暂行办法》，允许保险公司投资设计非保险业务子公司，推动了保险公司的跨行业多元化经营。2021年由银保监会颁布的《保险集团公司监督管理办法》更是有力支持了保险公司的集团式多元化经营。

3.内外因共同推动保险公司多元化经营发展

（1）保险需求多元化

社会经济发展引发消费者新的保险需求变化。我国现阶段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间的矛盾。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需要表现在保险领域就是不满足于简单地得到经济补偿，更重要的是获得多元化的高质量保险服务，如防灾防损、就医便利、护理、慢病管理等健康管理服务，满足一站式综合金融服务等。客户对保险产品的多样化需求带来市场环境的变化，促使保险公司实施多元化经营战略，在提供保险保障的基础上提供多层级、多元化服务。

（2）行业竞争加剧

入世后，我国保险业逐步实现全面开放，市场上的保险主体数量激增，外资保险公司的进入在管理理念和经营模式上带来的冲击和挑战，均加剧了行业竞争。这些变化倒逼保险公司转变原有的单纯依靠保险的经营模式，而实施多元化发展战略。与此同时，保险业的蓬勃发展也吸引了诸多跨界资本的加入，如腾讯成为三星财险第二大股东，蔚来、特斯拉等进军车险领域。新跨界资本的注入为保险行业的发展注入新的活力，也给现有保险公司带来了巨大压力。

（3）公司内在驱动因素

首先是保险产品和服务的差异化竞争压力。我国保险市场上虽然产品数量众多，种类丰富，但在主要产品市场上的产品集中度很高，且同质化严重，如曾经风靡人身险市场的万能险和近几年的流量型重疾险。即便保险公司推出新的保险产品，也会很快被其他公司复制，并通过价格战冲击新产品市场。各家公司只有在提升客户体验的同时，满足市场多元化诉求，实现产品和业务的差异化、多元化经营，才能在市场中立于不败之地。

其次是盈利压力。作为商业保险公司，企业经营的目的之一是盈利。在承保利润不断下降、投资收益受制整体经济下行压力的背景下，以及鉴于商业保险作为我国社会保障体系重要支柱的定位，保险行业的整体利润率并不高。为了扩大营业收入和利润来源，保险公司也必须拓展其他业务领域，实行多元化经营。

最后是管理层和股东压力。对于管理层和股东而言，公司做大做强的期望是实施多元化经营的重要因素。受此影响，公司经营决策层也会主动推动公司在保险市场上进行多元化布局，从而实现保险公司保费收入、利润等指标的增长，最后达到管理层和股东对公司发展和自身管理能力或战略眼光的期待。

多元化经营对保险公司的双刃剑效应

1.多元化经营是一把“双刃剑”

保险公司的多元化经营的效果和对保险公司的影响一直是学术界关注的问题。近年大量实证研究证明，多元化经营对保险公司是一把“双刃剑”，其效应主要体现在经营绩效和风险承担两个维度。

（1）经营绩效“双刃剑”

一方面，多元化经营可以为保险公司带来范围经济、销售协同效应以及提高资本使用效率等正面影响，提升保险公司经营绩效。产品多元化对保险公司的经营绩效有显著的正向影响（杨昊维，2014年）；人保、国寿、平安等大型保险公司在集团化后规模效率显著提高，因而经营效率得到改善（许莉，2011年）；多元化经营战略能够通过资本使用效率和管理效率的中介效应提升保险公司的经营绩效（孙涛、栾翔茹，2022年）。

另一方面，多元化经营也会带来管理和经营成本上升、多元管理人才稀缺、经营难度加大等不利因素。产品多元化会降低财险公司的经营效率（赵桂芹、吴洪，2014年）；保险公司多元化经营在一定程度上会增加成本费用，从而降低公司绩效（凌士显、于岳梅，2017年）；寿险公司规模、产品多元化与经营效率之间均存在显著负相关关系（卓志、孟祥艳，2018年）。

（2）风险承担“双刃剑”

一方面，多元化经营可以分散保险公司的经营风险，降低给付风险，提高风险承担能力。49家寿险公司数据显示，收入结构多元化能有效降低大型寿险公司的经营风险（蔡文曦、陈渝，2012年）；财险和寿险公司的多元化经营均能分散给付风险（杨波，2020年）；业务多元化使寿险公司的风险承担水平有显著提升（金博轶、闫庆悦，2013年）。

另一方面，多元化经营战略也会增加投资风险，同时无法降低系统性和非系统性风险。产品多元化水平的提高会加剧美国财产保险公司的投资风险（Ho，2013年）；在我国市场转型期间，多元化战略无法降低企业系统风险和非系统风险（王亮，2009年）；基于资产负债管理理论，研究发现产品多元化与投资风险之间存在非线性的U型关系（刘冬姣、赵芳和李宁，2022年）。

上述研究证明，多元化经营对保险公司发展具有明显的“双刃剑”效应：实行多元化经营战略在一定范围内可以提升保险公司的经营绩效、降低经营风险，但在一定范围内又会降低公司经营效率、提升公司整体风险。这就为我们寻找保险公司实行高质量多元化经营的合理边界提供了依据，即保险公司应根据自身发展需求和实际情况适度选择多元化战略。

2.保险公司多元化经营面临的风险

（1）产品/业务多元化的风险

保险公司在进行产品和业务多元化时，可能会涉及原先不熟悉的领域和市场，开发新产品时的精算实力、新市场调研论证的充分性、新销售渠道的把控能力等都直接影响产品/业务多元化的成败。例如，近2年市场推出新冠相关保险产品，部分公司遭遇大量理赔投诉，一度引发保险信誉风险，究其原因，与保险公司在开发相关产品时对传染病风险可控程度的不熟悉和风险低估测算不无关系。再如，有的财产险公司为进入健康险市场而采用低价策略，导致赔付率严重超过行业平均。

（2）组织层次多元化的风险

保险公司多元化经营需成立新的业务部门或子公司，并实现不同业务线间的资源共享、协同效应以降低经营费用，但也因此可能造成信息不对称、内部关联交易和不同子公司间的利益冲突等问题。多元化经营组织结构的复杂性带来组织层次多元化的风险。

（3）合规经营风险

部分保险公司为快速实现规模扩张而采取激进的多元化经营策略，忽视风险管理和合规经营，导致风险快速累积。总资产近2万亿元、保费收入曾一度排名全国第三的原安邦集团，旗下拥有财产险、寿险、健康险、资产管理、保险代理销售、保险经纪等多种业务，但其在激进规模的多元化经营中严重忽视公司风险管理和合规经营，最终导致集团被解散清算。利用保险洗钱、产品过度追求金融属性而忽视保障本质、偿付能力出现问题等，这些深刻教训都是保险公司参与多元化经营时需要反思和吸取的。

保险公司多元化经营的发展建议

1.保险多元化经营不能脱离保障本源

保险姓保，保障是保险的立业之本。无论是出于企业竞争优势，还是监管要求的考虑，保险公司开展多元化经营都应围绕并首先服务于保障本源。当下，老龄化程度加深、消费者多层级康养需求激增、人民群众对更美好生活的向往、全面建设健康中国、实体经济向高质量转型和发展等，都对保险行业提出了更高要求，也为保险保障功能的充分发挥提供了广阔的市场空间。

对于寿险公司，应协调好寿险、健康险与意外伤害险在业务均衡发展和多元化经营中的地位，更好地发挥各险种产品间的销售协同作用，加强产品组合设计、客户资源深度开发、渠道综合运用等，提升销售效率。加强对人民群众密切关注的养老和健康领域的深挖掘，积极参与第三支柱个人养老专属商业养老保险产品的开发与创新，分享政策红利。通过医保经办、医养结合等方式，加强与政府的深度合作，共享和积累医疗健康数据。积极探索非标体保险、普惠保险、保险+服务等，深耕健康管理、医疗保健、养老失能护理等领域，开发满足多层级需求的多元化产品和服务。

对于财产险公司，可在助力实体经济发展的同时拓展自身经营险种和保障范围，推动多元化经营。一是根据公司自身特点，着力发展健康险、责任保险等非车险业务，以弥补车险传统业务利润下降的现状。二是保障市场经营主体稳定。针对企业、个体工商户生产经营中面临的各类风险，拓宽防灾防损和风险管理服务内容，丰富保险产品体系，尤其是开发面向灵活就业人群生产经营的保险，保障实体经济主体平稳经营。三是积极发展产业保险，推动产业发展。如通过发展科技保险助力科技创新；农业保险全面服务乡村振兴；积极探索“保险+融资”联动机制，助力新兴产业如新能源、物联网等发展，分享新产业发展红利。

2.立足主业竞争优势，同时注意风险可控

保险公司多元化经营有利有弊，协同效应的发挥取决于公司的软硬实力。是否采取适合公司发展的策略，有效进行风险防控也是多元化战略能否成功的关键。因此，多元化经营并不是对公司主业的削弱，公司应立足主业竞争优势，注重与已有业务基础的有机结合，并在原有业务健康发展的前提下保持和发挥业务间的协同发展能力，避免盲目跟风。同时，在发展过程中应重点关注各业务线经营风险的可控性，企业需要准备足够的资金来应对多元化发展可能产生的风险。不断完善公司治理和内控体系的建设，提升保险资产的安全性，保障公司的安全平稳健康运行。

3.在保障民生和服务社会治理中拓展多元化经营的广度和深度

保险未来会在保障民生和服务社会治理领域扮演重要角色，这也是保险多元化经营需要拓展的方向。一是参与民生保障工作，发展和推广民生保险，发挥商业保险在社会保障体系的重要支柱作用。如通过承办长期护理保险、医疗意外险等提升保险服务的范围；通过发展商业健康险、养老年金和专属商业养老保险等参与多层次、多支柱社会保障体系构建；开办防返贫保险、农产品价格指数保险等助力乡村振兴，扎实推进共同富裕。二是致力服务于社会治理，发展服务治理类保险和各类责任险，如社会治安综合保险、产品质量安全保险、公共场所意外伤害险、疫苗险等，化解社会纠纷；充分利用自身资源优势和政企关系，承保各类巨灾保险和特殊专业险种，完善社会风险管理体系。通过承接民生保障和服务社会治理，不仅丰富了公司的产品种类和经营范围，充分满足人民群众的多元化保障需求，更是切实将保险的多元化经营拓展到更深层次和更宽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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